Chapter Six: Remodeling Real Bodies in Leisure Note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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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p. 238–239

吾觀人之一身,眼耳鼻舌,手足軀骸,件件都不可少。其儘可不設而必欲賦之,遂爲萬古生人之累者,獨是口腹二物。口腹具而生計繁矣,生計繁而詐僞奸險之事出矣,詐僞奸險之事出,而五刑不得不設。君不能施其愛育,親不能遂其恩私,造物好生,而亦不能不逆行其志者,皆當日賦形不善,多此二物之累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650.

p. 240

1. 草木無口腹,未嘗不生;山石土壤無飲食,未聞不長養。何事獨異其形,而賦以口腹?卽生口腹,亦當使如魚鰕之飲水,蜩螗之吸露,儘可滋生氣力,而爲潛躍飛鳴。若是,則可與世無求,而生人之患熄矣。乃旣生以口腹,又復多其嗜欲,使如谿壑之不可厭⋯⋯以致人之一生,竭五官百骸之力,供一物之所耗而不足哉!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650.
2. 人非草木,豈得無知。(《衛朝奉狠心盤貴產 陳秀才巧計賺原房》 , 見凌濛初, 《拍案驚奇》, 1:608.
3. 吾反覆推詳,不能不于造物是咎。亦知造物于此,未嘗不自悔其非,但以制定難移,只得終遂其過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650.

p. 242

皮,被也,被覆體也。膚,布也,布在表也。肌,懻也,膚幕堅懻也。(劉熙, 《釋名》, 收於《叢書集成初編》, 卷1151, 27.

p. 243

婦人嫵媚多端,畢竟以色爲主。《詩》不云乎「素以爲絢兮」?素者,白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565.

pp. 243–244

子夏問曰:「『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為絢兮。』何謂也?」子曰:「繪事後素。」曰:「禮後乎?」子曰:「起予者商也!始可與言詩已矣。」(《論語注疏》, 收於《十三經注疏》, 李學勤 編, 卷24, 35.

p. 244

婦人本質,惟白最難⋯⋯豈造物生人之巧,反不同于染匠,未施漂練之力,而遽加文采之工乎?曰:非然。白難而色易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65–566.

p. 245

是物之生,皆視根本,根本何色,枝葉亦作何色。人之根本維何?精也,血也。精色帶白,血則紅而紫矣。多受父精而成胎者,其人之生也必白。父精母血交聚成胎,或血多而精少者,其人之生也必在黑白之間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566.

p. 246

若其血色淺紅,結而爲胎,雖在黑白之間,及其生也,豢以美食,處以曲房,猶可日趨于淡,以腳地未盡緇也。有幼時不白,長而始白者,此類是也。至其血色深紫,結而成胎,則其根本已緇,全無腳地可漂,及其生也,卽服以水晶雲母,居以玉殿瓊樓,亦難望其變深爲淺,但能守舊不遷,不致愈老愈黑,亦云幸矣。有富貴之家生而不白,至長至老亦若是者,此類是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 566.

p. 247

不曰白乎,涅而不緇。(《論語注疏》, 268.

pp. 247–248

襪色與鞋色相反,襪宜極淺,鞋宜極深,欲其相形而始露也。今之女子,襪皆尚白,鞋用深紅深青,可謂盡制。然家家若是,亦忌雷同。予欲更翻置色,深其襪而淺其鞋,則腳之小更露。葢鞋之爲色不當與地相同⋯⋯腳之大者則應反此,宜視地色以爲色,則藏拙之法,不獨使高低居功矣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87.

p. 248

知此,則知選材之法,當如染匠之受衣。有以白衣使漂者受之,易爲力也;有白衣稍垢而使漂者亦受之⋯⋯若以旣染深色之衣,使之剝去他色,漂而爲白,則雖什佰其工價,必辭之不受。以人力雖巧,難抝天工,不能強旣有者而使之無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66.

p. 249

1. 面在外而身在內。(《閒情偶寄》, 566.
2. 肌膚之黑【細】而嫩者,如綾羅紗絹,其體光滑,故受色易,退色亦易,稍受風吹,略經日照,則深者淺而濃者淡矣;麄則如布如毯,其受色之難,十倍于綾羅紗絹,至欲退之,其工又不止十倍,肌膚之理亦若是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66.
3. 皮肉之黑而寬者,猶紬縀之未經熨,靴與履之未經楦者,因其皺而未直,故淺者似深,淡者似濃,一經熨楦之後,則紋理陡變,非復曩時色相矣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66.

p. 250

二物頗帶世情,大有趨炎附熱之態,美者用之愈增其美,陋者加之更益其陋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6.

p. 251

1. 由此推之,則二次可廣爲三,深黑可同于淺,人間世上,無不可用粉勻面之婦人矣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7.
2. 初論面容黑白,未免立說過嚴。非過嚴也,使知受病實深,而後知德醫人,果有起死囘生之力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7.
3. 畵士着色,用膠始勻,無膠則研殺不合。人面非同紙絹,萬無用膠之理,此其所以不勻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6.

p. 252

如婦人面容稍黑,欲使竟變爲白,其勢實難。今以薄粉先勻一次,是其面上之色已在黑白之間,非若曩時之純黑矣;再上一次,是使淡白變爲深白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7.

p. 253

1. 譬如花之初放,芳菲妖媚,全在此際,過此則如花之盛開,非不爛熳,而零謝隨之矣。然世亦有羨慕半老佳人者⋯⋯而香銷紅褪,終如花色衰謝之候,秪有一種可憐之態耳。(徐震, 《美人譜》, 見張潮, 王晫 編, 《檀几叢書》 , 140.
2. 紅顏易衰,處子自十五以至二十五,能有幾年容色?如花自蓓蕾以至爛漫,一轉瞬耳,過此便摧殘剝落,不可睨視矣。(衛泳, 《閱容編》, 見《香豔叢書》, 2:4b.

p. 254

1. 較之珠翠寶玉,非止雅俗判然,亦且生死逈别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80.
2. 國色乃人中之花,名花乃花中之人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80.
3. 美人不可無婢,猶花不可無葉。(衛泳, 《閱容編》, 見《香豔叢書》, 2:2b.

pp. 255–256

但其變之之形,只顧趨新,不求合理;只求變相,不顧失眞。凡以彼物肖此物,必取其當然者肖之,必取其應有者肖之,又必取其形色相類者肖之,未有憑空捏造,任意爲之而不顧者。古人呼髮爲「烏雲」,呼髻爲「蟠龍」者,以二物生於天上,宜乎在頂。髮之繚繞似雲,髮之蟠曲似龍,而雲之色有烏雲,龍之色有烏龍。是色也,相也,情也,理也,事事相合,是以得名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3.

p. 257

1. 誠其意。(《大學章句》, 見朱熹, 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 1:116.
2. 也要攺頭換面, 另造一副形骸, 方纔呌做潤身? 把正心誠意的工夫反認做穿眼鑿眉的學問了。(李漁, 《十二樓》, 666.

pp. 257–258

則有德之人亦將棄其舊身, 另易新身而後謂之心廣體胖乎?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9.

pp. 258–259

「衣以章身」,請晰其解。章者,著也,非文采彰明之謂也。身非形體之身,乃智愚賢不肖之實備於躬,猶「富潤屋,德潤身」之身也。同一衣也,富者服之章其富,貧者服之益章其貧;貴者服之章其貴,賤者服之益章其賤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8–579.

p. 259

衣衫之附于人身,亦猶人身之附於其地。人與地習,久始相安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8.

p. 260

1. 人謂楚人沐猴而冠,果然。(《漢書》, 班固, 7:31:1808.
2. 「沐猴而冠」爲人指笑者,非沐猴不可着冠,以其着之不慣,頭與冠不相稱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8.

pp. 261–262

傷哉!造物生人一塲,爲時不滿百歲。彼殀折之輩無論矣,姑就永年者道之,卽使三萬六千日盡是追歡取樂時,亦非無限光陰,終有報罷之日。況此百年以內,有無數憂愁困苦、疾病顚連、名韁利鎖、驚風駭浪,阻人燕遊,使徒有百歲之虛名⋯⋯噫,死是何物,而可知凶不諱,日令不能無死者驚見于目,而怛聞于耳乎!是千古不仁,未有甚于造物者矣。雖然,殆有說焉。不仁者,仁之至也。知我不能無死,而日以死亡相告,是恐我也。恐我者,欲使及時爲樂,當視此輩爲前車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94.

p. 262

1. 重囚纍梏,何以异哉?(張湛,《列子注》, 收於《增訂中國學術名著》(第一輯), 卷11, 7:78.
2. 茲論養生之法,而以行樂先之;勸人行樂,而以死亡怵之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94.

p. 263

以極奢極美之服,而驟加儉朴之軀,則衣衫亦類生人⋯⋯手欲出而袖使之藏,項宜伸而領爲之曲,物不隨人指使,遂如桎梏其身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78.

pp. 263–264

亭長曰:偶憶某年,爲讐家所限【陷】,身繫獄中。維時亦當暑月,獄卒防予私逸,毎夜拘攣手足,使不得動搖,時蚊蚋之繁,倍于今夕,聽其自嚙,欲稍稍規避而不能,以視今夕之奔走不息,四體得以自如者,奚啻仙凡人鬼之別乎!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97.

p. 264

1. 四體得以自如,衣衫不爲桎梏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701.
2. 如或向前一算,以勝己者相衡,則片刻難安,種種桎梏幽囚之境出矣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96.

p. 265

我起先也曾怨苦,忽然想到一處,就不覺快活起來。(李漁, 《十二樓》, 535.

pp. 265–266

冬天行樂,必須設身處地,幻爲路上行人,備受風雪之苦,然後囘想在家,則無論寒燠晦明,皆有勝人百倍之樂矣。嘗有畵雪景山水,人持破傘,或策蹇驢,獨行古道之中,經過懸崖之下,石作猙獰之狀,人有顚蹶之形者。此等險畵,隆冬之月,正宜懸掛中堂。
主人對之,卽是禦風障雪之屏,煖胃和衷之藥。若楊國忠之肉陣,䣊太尉之羊羔美酒,初試或溫,稍停則奇寒至矣。善行樂者,必先作如是觀,而後繼之以樂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701.

p. 266

則一分樂境,可抵二三分,五七分樂境,便可抵十分十二分矣。然一到樂極忘憂之際,其樂自能漸減,十分樂境,只作得五七分,二三分樂境,又只作得一分矣。須將一切苦境,又復從頭想起,其樂之漸增不減,又復如初。此善討便宜之第一法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701.

p. 267

一曰抽替。此世所原有者也,然多忽略其事,而有設有不設。不知此一物也,有之斯逸,無此則勞,且可藉爲容懶藏拙之地。文人所需,如簡牘刀錐、丹鉛膠糊之屬,無一可少,雖曰司之有人,藏之別有其處,究竟不能隨取隨得,役之如左右手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28.

p. 268

予性卞急,往往呼童不至,卽自任其勞。書室之地,無論遠迂㨗,總以舉足爲煩,若抽替一設,則凡卒急所需之物盡內其中,非特取之如寄,且若有神物俟乎其中,以聽主人之命者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28.

pp. 268–269

至于納污之區,更不可少。凡人有飲卽有溺,有食卽有便。如厠之時尚少,可于溷厠之外,不必另籌去路。至于溺之爲數,一日不知凡幾,若不擇地而遺,則淨土皆成糞壤,如或避潔就污,則往來僕僕⋯⋯若夫文人運腕,每至得意疾書之際,機鋒一阻,則斷不可續。然而寢食可廢,便溺不可廢也⋯⋯常有得句將書而阻于溺,及溺後覓之杳不可得者,予往往驗之,故營此最急。當于書室之旁,穴牆爲孔,篏以小竹,使遺在內而流于外,穢氣罔聞,有若未嘗溺者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03.

pp. 269–270

予冬月著書,身則畏寒,硯則苦凍,欲多設盆炭,使滿室俱溫,非止所費不貲,且几案易于生塵,不終日而成灰燼世界。若止設大小二爐以溫手足,則厚于四肢而薄于諸體,是一身而自分冬夏,并耳目心思,亦可自號孤臣孽子矣。計萬全而籌盡適,此煖椅之制所由來也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29.

p. 270

此椅之妙,全在安抽替于脚栅之下。只此一物,禦盡奇寒,使五官四肢均受其利而弗覺⋯⋯抽替以板爲之,底篏薄轉,四圍鑲銅。所貯之灰,務求極細,如爐内燒香所用者。置炭其中,上以灰覆,則火氣不烈而滿座皆温,是隆冬時别一世界。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630.

p. 271

昔有人謂予曰:「宜興周相國,以千金購一麗人,名爲‘抱小姐’,因其腳小之至,寸步難移,毎行必須人抱,是以得名。」予曰:「果若是,則一泥塑美人而已矣,數錢可買,奚事千金?」造物生人以足,欲其行也。昔形容女子娉婷者,非曰「步步生金蓮」,卽曰「行行如玉立」,皆謂其腳小能行,又復行而入畵,是以可珍可寶,如其小而不行,則與刖足者何異?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568.

p. 272

貴人之出,必乗車馬。逸則逸矣,然于造物賦形之義,略欠周全。有足而不用,與無足等耳,反不若安步當車之人,五官四體皆能適用。此貧士驕人語⋯⋯至于貧士驕人。不在有足能行,而在緩急出門之可恃。事屬可緩,則以安步當車;如其急也,則以疾行當馬。有人亦出,無人亦出;結伴可行,無伴亦可行。不似富貴者假足于人,人或不來,則我不能卽出,此則有足若無,大悖謬于造物賦形之義耳!(李漁, 《閒情偶寄》, 704.